2023-06-25
纸醉金迷的赌场、状如癫狂的赌徒、惨烈的街头火并,《别叫我“赌神”》的预告片恍惚然间让人梦回那段香港赌片最鼎盛的岁月。
《别叫我“赌神”》一开始叫《骄阳岁月》。很多观众都觉得在片名里加上“赌神”两个字是片方为了票房强蹭周润发“赌神”高进的经典银幕形象,当电影的预告片出来之后,对影片“炒赌片冷饭”、“消费港影情怀”的怀疑也越来越多。
(资料图片)
但电影上映之后,我却发现《别叫我“赌神”》这个片名反倒是与电影本体最为贴合的:“骄阳岁月”有着浓浓的不舍之感,像是在透过银幕,对往日的辉煌岁月眷恋地回望;但《别叫我“赌神”》一名中,不管是“别叫我”三字,还是赌神两个字上的引号,都表明着其反赌的姿态与戳破冠于其上的神话滤镜的态度。
是的,这部《别叫我“赌神”》并不是一部赌片。
在影片中,赌博只是故事的背景与点缀,展现的重点更多的是发哥饰演的“赌鬼老爸”吴光辉与柯炜林饰演的自闭症儿子这对父子之间温情脉脉的救赎故事。
在剥去赌片这一浓重的类型化油彩后,整部影片呈现出了一种动容的现实主义与“反类型”气质,温情以外也不失港式幽默。
而周润发也借着“吴光辉”这一与其本人分外贴合的角色,从“赌神”的高坛上缓步走下,返璞归真,完成了他近年来在大银幕上最为自然流畅的表演。
这部《别叫我“赌神”》最先吸引所有观众目光的,应该是它的演员阵容:
两位周润发和袁咏仪都是港影黄金年代的代表人物,对于所有港片迷来说,他俩都是很难避开的青春回忆。
除了两位领衔主演以外,影片中饰演方中Sir的方中信、饰演花叔的廖启智,也都是港影中的黄金绿叶,后者在2021年因病离世,这部《别叫我“赌神”》也成了他的遗作之一。这几位演员的出演,与影片中的赌片、古惑仔等元素,构成了影片对港影往日“光辉岁月”的追忆与投射。
作为主演的周润发如今已经年近七十,这部《别叫我“赌神”》也极有可能成为他最后一次在大银幕上担纲主角。
同时,围绕着“赌神”二字,周润发与袁咏仪之间还有着一段银幕旧事:
当年周润发在拍完《赌神1》与《赌神2》后,婉拒了王晶导演第三部的片约。无奈下,第三部的剧情由延续前作变成了赌神前传,找了黎明来饰演少年赌神,而在《赌神3》中,扮演黎明版高进女友细七的,正是袁咏仪。而时隔27年后,“细七”与“高进”在银幕上终于再度聚首。
但与当年“高进”于枪林弹雨中喋血,在赌桌上纵横捭阖不同的是,《别叫我“赌神”》中的周润发演出的,是一个赌徒到了晚年真实的凄凉晚景。
吴光辉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久赌必输”四个大字,他输的不光是兜里的筹码,更是自己的人生:因为赌博,怀着孕的女友离开了自己,收债的人的红油漆泼在脸上,人不人鬼不鬼,像个小丑,更像个笑话,终于他从香港搬到了澳门,既是躲债,也是躲那段如下水道老鼠般的人生。
但搬到了澳门之后他依然流连赌场,换了条下水沟,也没有改变他烂赌鬼的性子。直到有一天,他曾经的爱人,袁咏仪饰演的李夕带着他的亲生子吴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用十万块换他陪自己的儿子一个月。
因为身上已经没了赌资,并且还背着赌债,在十万块的面子上,吴光辉答应了下来。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夕已经身患绝症,找他只是想让身患自闭症的儿子能够有所托付。而凭着自己身为父亲的责任与对儿子的爱,吴光辉也从赌博的泥潭中脱身出来。
虽然是造化弄人错有错着,但在结果上,李夕拯救了赌鬼吴光辉的人生。
在剥开“赌神”这层类型化和传奇性赋予“赌博”这件事情的神话外衣之后,吴光辉和李夕之间的故事,也许正是《赌神》中高进与细七的现实版本。
在影片中,知道一切真相幡然悔悟的吴光辉,将带着儿子和亡妻骨灰去一趟妻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沙漠,作为自己向亡妻悔过、与自己的过去告别的仪式。这样的剧情设置,让人不觉联想到周润发的那部《阿郎的故事》。
“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含义,不是说人改过后,曾经犯的错误就能一笔勾销,而是说曾经犯过错的人在付出代价之后,也能有做好人的权利。
不管是《阿郎的故事》中阿郎为了重返赛场一次次的从摩托上摔下来还是《别叫我“赌神”》中为了能够替亡妻实现愿望练习长跑的吴光辉,他们都用肉体的苦行救赎着曾经犯下的罪孽。
《阿郎的故事》剧照
在整部影片中,除了发哥饰演的吴光辉外,最令人眼前一亮的要属在片中饰演自闭症儿子的柯炜林的表现。
两个人的对手戏份在影片中占据了相当的比重,并且这个自闭症角色能否诠释的好,是能否让观众相信这个故事,并对这对父子产生共情的关键。
就在影片中的表现来看,虽然是新生代演员,但柯炜林完全接住了发哥的戏,并且他对自闭症儿子一角的诠释,丝毫不输《海洋天堂》里的文章,完全建立起了观众对这一故事的信念感。
与此同时,这部《别叫我“赌神”》中体现的精神,还让我想到了一部在某种程度上堪称是港人时代画像的神作——《岁月神偷》。
虽然讲述的都是浪子回头的故事,但与《阿郎的故事》中最后车毁人亡的悲剧收尾不同,《别叫我“赌神”》里,带着自闭症儿子完成了亡妻夙愿的吴光辉选择和儿子共同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自作自受,但客观来看,吴光辉的一生是可以用“悲苦”二字形容的:作为赌徒浑噩一生,像阴沟老鼠一般天天躲债;因为好赌,被爱人抛弃,幡然醒悟后但爱人却已撒手人寰;所幸有一个儿子,但却罹患自闭症。
但就像是《岁月神偷》中的那段经典台词一样:鞋子半边难,亦有半边佳,做人总要“信”。
这个“信”,是信心的“信”。而支撑吴光辉下定决心做出改变并开始陪着儿子一起练长跑的,也正是这个“信”字。
电影里,挂在门上的那双跑鞋,也很难说不是导演对那部《岁月神偷》的隐晦致敬。就像港影港剧里常说的那样,“输一时未必输一世”,“无”阳“无”光辉,也未必没有大放光彩的一天。
在最后,说回发哥。早年受困于“小马哥”、“赌神”的角色形象,出走好莱坞之后又受限于华裔身份,周润发从影半生,但出演的电影都以类型片居多,拍现实题材的很少,也几乎没怎么演过“吴光辉”这种生活感浓厚的角色。
但洗尽类型片的铅华之后,巨星气质反倒愈发凸显,表演的流畅自然,如水流行于河道一般。就像是他在电影中,对着李小龙手办说出的那句“be water,my friend”一样,亦舒亦急,可湍可缓。
而这八个字,同样是对当下香港电影的写照。在经过类型商业片如火如荼的“湍流”时代,从《逆流大叔》、《麦路人》到《别叫我“赌神”》,香港电影在近年来,呈现出了一种向着静水流深的现实主义转变的趋势。
对于电影艺术性的发展,行业人才的积累,这未必是一件坏事,而我们也期待着在这样的积累和蓄势之后,香港电影也能迎来它的下一个黄金时代。